新華社北京10月2日電 題:長江源村人的兩個家和幸福夢——青海格爾木市長江源村脫貧調查
特約調研組
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唐古拉山鎮(zhèn),地處三江源地區(qū),平均海拔4700米以上,流經這里的沱沱河是長江的源頭之一。2004年,為了響應國家號召、保護日益脆弱的三江源生態(tài),唐古拉山鎮(zhèn)6個村128戶牧民告別大草原、翻越昆侖山,搬遷到420多公里以外的格爾木,在市區(qū)邊上新建了一個藏族村,被命名為長江源村。新家園的名字連著故鄉(xiāng)的根。從此,村民們有了兩個家:一個是沱沱河的家,一個是格爾木的家;一個是逐水草而居、與牛羊為伴的家,一個是地處城市郊區(qū)、安居樂業(yè)的家;一個是縈繞著鄉(xiāng)愁的曾經的家,一個是充滿了希望的現(xiàn)在的家。
現(xiàn)在的格爾木市長江源村村貌。攝于2020年5月。新華社記者 吳剛 攝
從沱沱河到格爾木
沱沱河,發(fā)源于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脈格拉丹東冰山群,曾經是許多珍稀野生動植物的天堂。從上世紀80年代后期開始,由于過度放牧、鼠害泛濫,這里生態(tài)急劇惡化,不僅牧草疏矮,草場載畜能力大不如前,過去常見的野生動物越來越難以看到,而且土地沙化,災害頻發(fā),直接影響長江水源涵養(yǎng)。
2000年,青海省建立三江源自然保護區(qū)。2003年,升格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。2004年,按照三江源生態(tài)保護和建設要求,唐古拉山鎮(zhèn)的村民一部分被劃為草畜平衡戶,留在當?shù)?;一部分被劃為禁牧戶,在自愿基礎上實施生態(tài)搬遷。
即將告別故土的牧民們百感交集。一方面,他們地處高寒山區(qū),一年四季住在簡易的帳篷里,過著風餐露宿的游牧生活,點的是羊油燈,蓋的是羊皮襖,出門全靠馬和牛,下趟山買日常用品來回要用一星期,半數(shù)以上的孩子早早輟學,這使他們憧憬搬遷的未來;另一方面,一想到要到400多公里之外的陌生環(huán)境重新安家,心里又有許多惆悵。臨走前,很多牧民一邊哭,一邊撿起沱沱河中的冰塊含在嘴里,以示不會忘記魂牽夢縈的故鄉(xiāng)。
新的家園長江源村,位于格爾木市南郊。為了迎接牧區(qū)的藏族同胞,當?shù)攸h委和政府加大基礎設施建設力度,著力改善人居環(huán)境,建起了嶄新的村莊。走進長江源村,村容村貌整潔,街道巷陌筆直,一排排藏式民居風格的庭院錯落其間,家家戶戶通上了水電氣,還有農貿市場、文化長廊、村史館、敬老院、民族學校、幼兒園。國家對搬遷牧民在實行草原獎補政策的同時,還對16歲以下和55歲以上每人每年發(fā)放困難補助5600元,給每戶每年發(fā)放燃料補助3000元。到新家生活不久,牧民們就感嘆:“能過上這樣的生活連做夢都想不到!”
得到改善的不止是牧民們的生活,還有沱沱河流域的生態(tài)。通過以草定畜、局部地區(qū)禁牧、嚴格控制載畜量,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惡化得到有效遏制,水源涵養(yǎng)能力整體提高,長江水源水質已連續(xù)12年優(yōu)良率達到100%,藏羚羊、藏野驢、黃羊等野生動物又成群出現(xiàn)。
格爾木市長江源村牧業(yè)合作社羊群。攝于2020年5月。新華社記者 吳剛 攝
2016年8月22日,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來到長江源村考察調研,看望這里的藏族同胞,與鄉(xiāng)親們聊家常冷暖、話幸福生活??吹洁l(xiāng)親們衣食住行各方面條件比較好,有穩(wěn)定的收入,養(yǎng)老、醫(yī)療有保障,總書記很欣慰,對村民們說:“你們的幸福日子還長著呢?!?/p>
如今,長江源村已經從最初的128戶407人發(fā)展到245戶568人,村級組織健全,全村有43名黨員。2019年,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2.7萬元,比2004年搬遷時增長10多倍,是2015年的1.4倍?;踞t(yī)療保險參保率、基本養(yǎng)老保險參保率都達到100%。在黨的惠民政策支持下,長江源村村民的生活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牧民當起了“城里人”
從雪山腳下到城市郊區(qū),最大的變化是牧民們生產生活方式的轉變和文明素養(yǎng)的提升。
有融入新生活的一技之長了。這些年,格爾木市有關部門針對牧民的實際需求和意愿,開展了一系列的技能培訓。大體有四類:第一類是牧區(qū)藏族群眾有傳承、有基礎的傳統(tǒng)手藝,如瑪尼石雕刻加工、藏毯編織、民族手工藝品制作等;第二類是根據當?shù)乜陀^條件和市場需求,選擇的一些與牧民文化程度、學習能力相適應的簡單技術,如汽車駕駛、摩托車修理、泥瓦工等;第三類是與畜牧業(yè)養(yǎng)殖上下游關聯(lián)的一些延伸項目,如牛羊育肥、飼草料加工、畜疫防治等;第四類是適應搬遷戶精神文化生活需要開展的民族歌舞等培訓。剛下山時,很多牧民連鐵鍬都不會用,現(xiàn)在大家都有一技之長,長江源村已經成為周邊勞務輸出的一個重要來源,一直保持著百人以上的外出務工規(guī)模。34歲的藏族婦女三木吉經營著崗巴布民族手工藝品加工合作社,從編織氆氌毯到制作藏靴、唐卡,由最初的8人發(fā)展到17人,2018年還上了中央電視臺“直播長江”節(jié)目?,F(xiàn)在,村里每家每戶都開上了小車,全村還有24輛車專門跑運輸。
格爾木市長江源村崗巴布民族手工藝品專業(yè)合作社的社員展示制作的工藝品。攝于2020年5月。新華社記者 吳剛 攝
養(yǎng)成愛干凈講衛(wèi)生的習慣了。以前在山上,牧民們幾個月洗一次衣服,一年洗不上一次澡,上廁所往往在露天,垃圾更是到處亂丟。到了新家,盡管村里有提倡、有要求,但這些老習慣還是有不少人一時難以改變。村里就通過學校教育,讓孩子們把學到的衛(wèi)生習慣帶回家,帶動爸爸媽媽、爺爺奶奶一起改變。村里還開展衛(wèi)生家庭、美麗庭院評比等活動,鼓勵村民們移風易俗。如今,人人衣帽整潔,家家窗明幾凈,每月19號還開展全村環(huán)境衛(wèi)生集中整治,每周六每家出1人撿拾附近林帶垃圾。
注重飲食營養(yǎng)和健康了。村民們過去長期游牧,幾乎頓頓吃牛羊肉和糌粑,不僅品種單一,營養(yǎng)不均衡,而且生食比例大,不少成年人老早就患有高血脂、脂肪肝和痛風。來到格爾木,村里先是組織村民學會使用煤氣灶,接著又提供各種廚藝培訓,引導村民接受現(xiàn)代飲食理念。如今,家家冰箱里多了水果和蔬菜,餐桌上有了米飯面條和炒菜,牛羊肉成了“配角”,糌粑、風干肉成了招待客人的零食小吃。與城里人一樣,年度體檢成為很多村民的生活“標配”。
熱情開朗地與人交往了。地廣人稀的大草原上,看不了電視,用不了手機,牧民們質樸敦厚卻不善言辭,缺乏和社會打交道的能力。有的人偶爾進城購物辦事,都不敢離開車站太遠,生怕在城里迷了路。搬下山后,聚居城郊和外出務工讓他們有了更多與人交往的機會,有線電視、手機、互聯(lián)網讓他們能夠接收即時豐富的信息,電影院、文化站、朗瑪廳讓他們的文化生活多姿多彩。漸漸地,大家就變得活絡了、有見識了、善于人際交往了。如今,村里一些中年人甚至老人都能比較熟練地講普通話。
懂得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了。在雪山腳下,長期艱苦的游牧生活、靠天吃飯的生產方式,讓牧民們深深感到自身的弱小和無力。他們記憶中最嚴重的一次雪災,村里牲畜死亡超七成,“幸存的牛羊沒吃的,相互把毛都啃了”。在這樣的條件下,他們說只能求佛念經、聽天由命。如今,物質文化生活極大改善,村民們精氣神足,遇到困難不再消極認命,而是相信在黨和政府的幫助下,憑借自己的雙手一定能戰(zhàn)勝困難、改變命運。
心中有著無限的向往
2017年,長江源村正式脫貧摘帽。這在村民們看來,并不是終點,而是新生活、新奮斗的起點。長江源村的藏族同胞正在黨和政府關懷下,用自己的勤勞和智慧,奮斗著更美好的明天。
孩子是家庭的希望,是長江源村的未來。村民們無法忘記,上世紀50年代,山上只有一所馬背學校,在一條窄木板上抹上一層羊油就成了“黑板”;后來,雖然蓋起了中心小學,卻遠離牧民們散居的草場,上學的孩子們好幾個月才能回一次家?,F(xiàn)在,村里建起了“長江源民族學校”,教學樓、綜合樓、體育館、學生公寓、食堂、澡堂一應俱全。學校不僅開展雙語教學,還利用“智慧教育”平臺共享優(yōu)質教學資源。教育上的大變化,預示著孩子們的美好未來。
格爾木市長江源民族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在排練舞蹈。攝于2020年5月。新華社記者 吳剛 攝
政府幫脫貧,致富靠雙手。村民鬧布才仁搬下山后,通過參加當?shù)亟M織的駕駛培訓考取了貨車駕照,跑了10年運輸。2014年,唐古拉牦牛、藏羊通過國家農產品地理標志認證,他敏銳捕捉到市場前景,每年都回山里收購牛羊肉,還投資40多萬元把村里的門面房改造成冷庫。如今,鬧布才仁已經組建運輸車隊,成立商貿公司,做起運輸儲存經銷一條龍的生意,帶動了村里一大批勞動力就業(yè)。在鬧布才仁、三木吉等創(chuàng)業(yè)能手的帶動下,村民們八仙過海、各顯神通,不少人開起了蔬菜門市、朗瑪廳、服裝店。大家努力創(chuàng)業(yè),擺脫“等靠要”,越來越多的村民有了新角色,一幅前程似錦的美好畫卷正在長江源村徐徐展開。
飲水思源,搬下山的長江源村村民沒有忘記他們從哪里來,沒有忘記他們的幸福從哪里來。每當需要上山護草時,村里人都積極行動,及時趕回老家,他們以此表達對故土的眷戀和對長江之源的愛護珍惜。村民們開的小汽車上普遍插著國旗,他們以此表達對祖國的熱愛,以及對幸福之源的無盡感恩。